第02章 失身事大
“那一个更不能吃！若主人回来发现那人被你吃了，一定会剁掉你八条腿！”
客人们兴致盎然地听完，却都摇头：“一定是你在那林中迷了路，睡死了做了场好梦吧！”
……
其实她犹豫这半天未敢进洞，是因为心中有些天生的惧意——当她还是紫蝶之时，有一次曾被蛛网捕住，蜘蛛是她先天的克星，即使是到了现在，依然心有余悸。
七八双纤长的手，手指都在他身上紧实又细致的肌肤上流连挑逗，还有更过分的，大胆地以口含酒，往他嘴里喂。
十一曾经以为，蜘蛛是世上最丑陋的东西。但这些已经修成人身的蜘蛛，竟然个个美艳动人。但她们身上妖气虽盛，肌肤却十分莹润，色泽如白玉，显然是受了精纯的灵气滋润之故。
“若是如此，必然是有妖怪作祟，那我就更要去看一看了。”她说着，掌心一翻，将一块碎银放入小二手中，“这是打听消息的报酬。”
十一赶紧问道：“洞内可还有别人被困？”
洞内果然是妖气纵横，却并不阴森，反而堆满珍宝，布置得富丽堂皇。洞顶的明珠放出清冷的光芒，将里面的青石洞壁照得如玉生烟，一泓清泉从一侧泻下，流入下方开满红莲的池子中。十一看得眼睛一花，差点就要以为这里是藏宝窟——不，是温柔乡。
她撑起黑色绸伞，悄无声息步入洞内。这把伞她仍是不知道名字，于是自作主张取名为“景元伞”。这五百年来，这伞从未离过她身边，其效用她也渐渐了解了。景元伞其中一个用处，便是能够完全掩藏她的身形和气息，别说是妖怪了，就是神仙都感觉不到她的到来。
十一心中狐疑，却见他已经走到五十步外，手中亮出一道黄符，口中念起咒诀。
彭昌城西，有一密林，名为乌屠林，林木幽深，日照不透，藤萝遍地，荆棘丛生，野兽出没。据说常人进入乌屠林，常常会迷失方向，有去无回。
十一披荆斩棘到达孤剑樨时，已是晚上。
“混蛋！醒着还任人摆布？！”十一差点骂出声来。
她这才明白，这孤剑樨果然是一处汇集了天地灵气的福地。她知道，在这世上有无数天地气蕴交汇的玄妙之所，被称为“灵脉”。一般这样的地方，必有仙踪，凡人无法进入，妖物更是别想染指。但这里却不知为何，被这些妖怪占据，成了妖洞。
“那也不行，摸摸舔舔都可以，来真的就不行！”
一个目盲的青年道士，为何会出现在这“孤剑樨”？
“那我就不吃他，只和他做一番快乐事……主人总该不会责怪吧？”
“哼，那我去吃另一个！”
但也有人机缘巧合，曾到过林中深处，于是在客栈中喝得微酣之时，便开始绘声绘色地向其他客人讲述乌屠林之事——大致是说，乌屠林深处有一处洞穴，名为“孤剑樨”，当中明珠为灯，玉石为桌，醇酒为泉，简直是一处神仙福地。洞中还有美艳女子居住，纤腰丰臀，秋波盈盈，艳色倾城。
小二皱眉：“哎哟，这可不是钱的问题！姑娘你可知道，前两天也有个客人，跟你说过同样的话，而后他就去了乌屠林，却是至今未回——他的随身衣物现在还寄放在店里呢……我觉得，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测……”
而那男子却没有任何反应，双眼紧闭。十一从一片雪色肤光的掩映中将他修长的身躯看了个大概，心中禁不住感叹，怪不得他平时光是站着就感觉比别人英挺几分，原来的确是长了副好身材。只不过，稍稍偏瘦了一点点。
“姑娘，别乱摸了，等着你救命呢！站到旁边的那块石头上看，然后把这张蜘蛛网撕破，就可以进来了。”
“你再不快点儿，就要被那群蜘蛛妖给发现啦！”
“唔，是个非常俊俏的青年，他生得很白净很精神，看上去像是出身名门大户，却只穿一身青布衣，十分朴素。唉，真是可惜了……”
“七妹，你干什么？主人就快回来了，若被他发现你偷吃人肉，一定不会饶你！”一妖责怪道。
小二无奈，只得仔细地跟她说了方向。
女妖们挤作一床，咯咯娇笑着，而大床的正中，斜躺着一个青年，一动也不动。旁边的妖女们有的在解他的衣裳，有的在手持酒杯往他嘴里灌酒，还有的在用手指挑卷着他的发丝。
“这位姑娘是外地人吧？不可不可！一个姑娘家，怎么可以去那种危险的地方。我悄悄地告诉你啊——那林子有邪气，会吃人……”
十一觉得他行为奇特，于是不作声地默默看了片刻，而后惊讶道：“你的眼睛……看不见？”
就像是一株隐于路边乱花之间的幽兰，路人不曾注意到她的颜色，却在驻足静赏之后，惊艳于她的脱俗。
“我自求死，你何必管我。”他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，笑中既有淡漠，也有一缕若有若无的苦涩。
却见一名坐在角落里默默喝酒的紫衣少女，惊得一下子站起身来：“‘孤剑樨’？那个呆子，一定是去了那里！”
小二在背后怔怔地望了半晌，而后嘀咕道：“虽然是阴天，但又没下雨，那姑娘却还要撑伞，怪不得皮肤那么白……”
“你要死也别死在女人堆里行不？求死事小，失身事大，你这呆子！”十一狠狠瞪他。
“你，还会算卦？”
十一知道他平日行为严谨板正，如此受尽轻薄却毫无反抗，一定是中了妖术，失了神智。她紧紧皱眉，倒霉啊，为何今日遇上的竟是这些八爪怪？幼年时的心理阴影，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克服的啊……她有些犹豫，不敢轻举妄动。
但若仔细望着她，却只觉得有一种非凡气质从她身上悄然而生。一时之间，仿佛人群的喧闹全都散去，恍若突然身处苍天白云之下，青山碧水之间，而眼前只有她一人，亭亭而立。
她仔细地望一望那一方被石门封锁的山洞，皱起了眉头：“什么神仙福地嘛？明明是个妖魔窟！”
“唔，如此年轻又如此俊秀，身上的肉多一分则肥，少一分则瘦，当真极品。困了他两天，总算是破开他的护体罡气，却还是吃不得，姐姐你忍得住，我可忍不住了……”
“娘的，怎么都吃不得……奴家忍得真是辛苦……”
“那个客人，长得什么模样？”
“自然是算到的……卦象显示我此行有惊无险，定能得贵人相助。”
帐幔重重，暗香浮动，玉|体横陈。
“奚绝尘，你个呆子，还不给我从床上滚下来！”她终于忍不住怒吼。
正在给自己鼓气之时，她忽然听到那男子口中泻出一声带着痛楚的呻|吟，却是一名女妖伸爪在他下面的要紧处狠捏了一把。
十一暗自惊讶，这本不是什么厉害的幻术，只不过是普通的障眼法而已，却能骗过她的眼睛。可见这洞中的蜘蛛妖，很不简单。
“快逃快逃，卦象显示，今日之事须得行事果决，当机立断，方可脱险。”
只见那姑娘立刻出门，撑开一把黑色绸伞，疾步远去。
“小小便是我的眼睛……姑娘，离开这洞口五十步，便可脱离那些妖怪布的迷阵，使用遁术了。我脚程慢，先行一步，若是那妖怪追出来，劳烦帮忙挡一挡。”他说着，径自往前走。
听着她们这番争执，十一心中的火气蹭蹭直往上冒，在心中骂道——吃什么吃，一帮恶妖，吃你娘亲！
不过只要看破其中玄机，破解便不难。
听声音，是个青年男子。十一心中一惊，在那石门上摸索半天，却没找到开启的关窍。奇怪的是，那石门摸上去竟然感觉柔软，还有种湿腻腻的感觉。于是，她忍不住细细地摸了半天。
人们这才注意到，这少女看和图书上去不过十七八岁，虽身着质地精良的紫色裙装，却是不着粉黛，不佩珠玉，浑身上下除了一根束发的紫色绸带之外，再看不到其她饰物。一眼扫去，她似乎很是普通，以至于酒肆中来来往往的客人都不曾注意到，还有这样一位独身的女客存在。
正在此时，却听到石门后传来了“咚咚”地敲击声，还有个声音在叫道：“救命啊！救命……”
十一惊讶，望向他所说的“小小”——那是一只很小的狐狸，脖子上系着一根丝带，丝带另一头握在他手中。那只小狐狸对着他昂起头低鸣一声，似是同他交流，继而活泼地在前面引路，带着他尽量往无磕绊的路径走。他步履不快，脚下却仍是因藤蔓密布而有些牵牵绊绊；而且，他的一双眸子望着的竟不是脚下的路，而似乎是那看不见的远方。
这人穿了一身道装，衣服的面料却非常好，除了有绣云边纹点缀之外，还有玉石装饰，看上去十分华丽，不像道袍，倒更像是富家公子的锦袍。他头上的发冠，竟是由罕见的墨玉制成。他的容貌，让十一忍不住多看了一眼——面如凝脂，唇如点朱；双眉如剑，却只得三分英气，倒有七分温润；眼若晨星，剔透处却似有烟波荡漾，不甚清明。他虽是作仓皇奔逃之状，但举手投足之间忙而不乱，有一种令人回味的优雅之感。
“他既然有护体罡气，便不是寻常人，更不能吃了！”
还真是个会遁术的？
“哎哟～这树林里的路，就是不好认！还是得小小你带我慢慢走……”他一边说着，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团白色的物体，放在地上。
“哦，我看那位小兄弟是凶星入命，命途险恶——唉，可惜了……他似乎是懂得剑术，但洞里的美人们他怕是也消受不起。死在蜘蛛妖的毒液之下，会被化得连骨头都不剩，姑娘就不必麻烦进洞去替他收尸了。”他话音落地，手中咒符已经点燃，化作一团黄光将他全身裹住，而后如风吹云散，消失无踪。
十一闻言，只得毫不犹豫冲进了洞中，口中一边骂道：“无论如何，那呆子也不能死！”
好一番绮丽的艳景，但十一的阅历丰富，只是脸不红心不跳默默地看着。她在估测这群妖怪的实力——灵脉可是修炼的宝地，这些妖物好大的福气，受这里的灵气浸润得久了，妖力怕是已经非同寻常。
若是平常人，又怎能在这样的斜面上站稳？但十一毕竟不是凡人。从这个诡异的角度一看，竟让她看出了那石门的玄机。那石门根本就不存在，封住山洞入口的，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。
此人的衣装，容貌和气质都属上乘，却给人一种微妙的违和之感。在十一看得呆了的瞬间，他已经疾行了十余步，而后“嘭”地撞在了一棵树上。
因为占了这里最大面积的是一张大得出奇的玉床。
床上的男子听到她的声音，双目陡然睁开，转头向她望来。只这一睁眼，他浑身的气势瞬间改变，竟让周围的妖女们沉寂了半晌。因为他那双眸子无比地幽深，于漠然处生出悠远，淡淡的迷离中又深藏寒意，仿佛封冻经年的冰湖。他目光所及之处，犹如冰湖中泛上一道莹蓝，透出一种令人感觉玄异的凌厉。
“糟了，那呆子怕是又去寻死了吧！”那少女忽然一声低呼，拦住了从身旁路过的店小二，柔声问道，“这位小哥，请问要去那乌屠林，该如何走？”
十一听到这话，浑身打了个冷颤——原来那洞中的，居然是蜘蛛妖？！不过，她还是将旁边仔细看了一遍，却只看到一块斜出的石头。她半信半疑，还是依言站到了上面。
“你说他已经去了两天？唉，这个呆子！”那姑娘又在他手中塞了一块碎银，目光灼灼地望着他，“麻烦你快点说，乌屠林往哪边走？”
“你看不见我，怎知道我是个姑娘？”她疑惑。
洞门一开，便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冲了出来。